舞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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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正史向)

(十九)

“琬闻何祗游戏放纵,不勤所职,特以告明公知。”

蒋琬清隽挺拔的字迹稳稳的坐落在那一束白绢上,仿佛如今那一袭蓝衣便立在诸葛亮的身前,不卑不亢,温雅端正。

虽为参军,但与张裔共掌丞相府事已有些时日。那当初在先帝暴怒的喝骂声下被自己硬生生从刀下抢回来犹自带着少年面容的青年,从那一双在浓浓酒气笼罩下却依旧清明的眸子里,读出埋藏在濒死极恐下的骄傲,不屈与悲伤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

“蒋琬,社稷之器,绝非百里之才。他为政以安民为本,不以修饰为先,愿主公重加察之。”诸葛亮记得分明。他确信他的判断,面对刘备仅仅因对自己无理由的信任而给予的赞同,他微微将蒋琬挡在身后,笑得云淡风轻。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一个狂傲的人呢?时人莫知许也的无奈与急切,很熟悉。

现下,经历时间的打磨,锋芒被收敛在了温文之下,雕琢成一方美玉。蒋公琰已能独当一面。托志忠雅——这四个字就这么明晃晃的跃进诸葛亮的脑海。

一架素辇在从汉中到成都新修整的栈道之上奔驰,诸葛亮阖眼假寐,一股说不明甩不脱的疲倦袭入全身。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再能做到只要饱眠一次,便可洗净之前无论怎样的劳累再次精力充沛起来?手中蒋琬的来信传递着丝绸令人愉快的微凉,一个想法渐渐的在诸葛亮的心中成了型。

“文伟归国,恕允来迟了。”当董允忙完案头公务赶到的时候,宴会已至散席。宾主尽欢,客无一不熏然于成都才能产出的佳酿。费祎一见是董允,不等侍人摆上坐席,便毫无规矩的奔下席来。

“休昭,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费祎一把拉过还在施礼致歉的董允的手臂,挤眉弄眼,故作委屈。

董允看着眼前多年好友无可救药的举止,还是忍不住皱眉:“文伟,饮酒不宜过量,行动不可无礼。孔子云:‘不知礼,无以立。’”

“休昭,我懂我懂……你看我这不是立着呢嘛!我早就被东吴的一群酒鬼练出来了。尤其是孙权,整日里领着头的灌酒,然后乘醉拐弯抹角套你的话。龟儿子阴着呢。”最后一句费祎活灵活现的用如假包换的成都口音祭出了季汉的国骂。

唰的一下把手臂从眼看就要演变成勾肩搭背的泥淖中抽出——即便这样的情形,董允也无法做到如此谈论盟国的君主。却没想到招来了费祎“嗷”的一声痛叫。

感受到注视的目光,董允顿觉尴尬非常,气血上涌,面上发烫。转身看见尚未离席的蒋琬,强笑着躬身施礼。

蒋琬还礼,哈哈大笑,对董允道:“此事绝非休昭之过……”

“对,都是诸葛恪那个小王八蛋的错!”这边蒋琬话音未落,那边刚缓过劲儿来的费祎就咬牙切齿插了进来。

又是一次语不惊人死不休,蒋琬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董允笑着摇头:“丞相不在成都,文伟可算撒了欢了。”

尚不明就里,一阵笑声自右侧席响起,显然是为费祎的用词忍俊不禁:“文伟所言虽是赌气也并无道理。文伟奉丞相之命,以上国之尊出使东吴,吴主孙权命诸葛恪监酒,不想席间,诸葛恪竟以马鞭重拍在文伟背上。”

说话人拥有着一张即便是对女子也太过精致的面庞,总叫人忍不住联想到月光照耀下的洁白花瓣。“长史大人。”董允躬身见礼,这人正是丞相府长史,张裔。

听至此,饶是平日里稳重内敛的董允也不禁吃了一惊,诸葛恪如此行动,实是过分,也难怪费祎会口不择言。“所以,你如何应答?”董允问费祎。

费祎说到这反而得意的笑出了声:“我对吴王说,我汉丞相,比之周公;君侯你,如同孔子;而现在有一无知小儿,是执鞭之士。”

这番对答,睿智尖利,却又不失幽默,维护季汉威严也不得罪东吴君主,果真是费祎才能做出的手笔,只怕遍观季汉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费祎更适合出使之人。如若换作了自己,董允心中暗思,只怕要上有辱国家,下辜负丞相。

“那之后呢?”董允问道。

“之后?”费祎故意卖关子,“之后,孙权就把天天佩戴的宝刀送给我。估计是想招揽我。怎么可能!我当然不领情,还好好把他教育了一顿,告诫他乖乖的兴复汉室。”

说罢,众人皆笑。张裔更是不吝溢美之辞,他对东吴可是没有丝毫好感。

宴会已毕,张裔行至道旁,正欲登车,突然,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已微醺的醉意顿时烟消云散。“都说张君嗣性不公平,果然如此。莫说是费参军此番所为,就算是偷是抢,只要对方是东吴,就算是替天行道了。”

“这难道不是杨太守?丞相爱你德才,以蜀郡重任相托。如今高升不久,杨太守就来教训上官了吗?我向来待你不薄,而杨太守却在裔落难东吴之时刻薄我的家人,这难道就是杨太守口中的公平吗?”张裔觉得就是看着杨洪的脸也会想要一巴掌打过去,为什么这么伪善的人丞相会如此看重?一连几次破格提拔,眼看竟从无名小吏行至了相府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越级跳过了曾经征辟他为功曹的李严。一定是他装模作样,才得以蒙骗过关。

“张长史,丞相一向法度严峻,难道只是因为你流落江东,你我曾相亲善,你的家人有过错,我就一定要网开一面?卖这样的人情难道就对得起丞相所托?”杨洪声音洪亮,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丞相临行前,曾问我留你当长史如何。我认为你虽有才能,但为人不公,不可专任赋以丞相府专权。与其留你不如留向朗。虽然丞相终究没有听从,但我就是要当面告诉你。”

张裔听罢,顿了一顿,哂笑道:“你尽管来说吧。丞相已经留下了我,明府你制止的了吗?”说罢便抬步上车。

“张君嗣,你处处针对我,真当我瞎了看不见?丞相相信你,而我杨洪却不。你机敏不及文伟,持重不如休昭,治世不敌公琰。杨洪从不涉及私仇,向丞相进言只为了我季汉,为了丞相能够兼听则明。你这样嫉贤妒能,难道也是丞相授意的不成?”

听着杨洪丞相长,丞相短,张裔不知为什么只觉得一股气血直顶上了天灵盖,一步踏了回来,冷笑道:“杨季休,你冠冕堂皇的说长论短,不就是为了自己想要我这长史之位吗?你该知足了。别忘了,现在,我才是丞相亲命的丞相府的长史。”

一气之下重重关上车门,命车夫疾行。锦官城的夜不寒冷,十分静谧,有虫在草间吟唱。张裔靠坐在黑暗的车中,长舒一口气,直觉深深的无力。杨洪的话像是魔咒在脑海中萦绕。

嫉贤妒能?张裔不知道自己这般厌恶杨洪究竟是为了他的才华还是单纯为了他对于自己家人的公事公办,还是因为英才群集的相府让他对于自己产生了恐慌。

张裔从不妄自菲薄,他同样享受与贤人雅士的交谈共事。从东吴回蜀,他便独占了这偌大相府中最靠近丞相的那个席位至今,诸葛亮更是时时会高看他一眼。张君嗣,你又知足了吗?

董允帮着蒋琬把宾客尽去就安静下来昏昏欲睡的费祎架回了自己府中。费祎堂堂一个参军,府中却没有几个下人,万事尽需自己动手。整个府宅,只有会客的前厅尚可称整洁,一间卧房横七竖八躺满了书简和公文。二人合力,才拨开榻上铺的满满当当的文书,收拾了一人之地,将费祎放了上去。

董允随手拾起一卷公文,只见最后工工整整写着批复和对答——这正是费祎出使在外府中积压的公务。

蒋琬摸着黑从厨下寻来了清水,侧身进了房,以免撞翻搭在各处的器物书简,见着董允手中的公文,感叹道:“文伟大才,旅途疲惫,初回成都,宾客不断,还需宴饮,竟已将所有压下的公文处理完毕。”

董允今日来迟,正是因赶着将当日公务处理完毕:“人的才华能力怎能相差如此之远?我无论如何也望尘莫及,我如如他这般,必会应接不暇。”

蒋琬笑道:“此事不然。君与文伟并称蜀中三杰,岂是虚谈?我等都跟随丞相日久,文伟长于机敏应变,因而丞相予以外交;君善于规矩治法,因而丞相委以内政。你二人各有所长,却不可互替。丞相知我等深矣,远甚你我自己。”

“话说至此,允听闻公琰你曾致书丞相,说了何祗懈怠,玩忽职守?”董允道。

“确是。而至今也未收到丞相钧旨,即便远在汉中,这批复也该到了啊。”蒋琬微微皱起了眉。

“公琰,且先莫为此烦心。有一件大事,我来之前才刚到府中。”董允压低了声音。

蒋琬深知董允正色之时绝不玩笑,立即敛容:“难道……是李严?”

“公琰明见,李严上书请丞相加九锡,称王。”

一口深井,深得看不见底,井缘的石头上刻着两道深深的被井绳磨出的印记。刚要转身,忽然发现方才的井中凭空长出了一株高大的桑树。

“呼”的一下,何祗惊醒坐了起来——又是同样的梦。肥胖的身体因过大的动作而带着不结实的床榻吱吱作响。

桑非井中之物,桑字四十下八,君恐怕活不过四十八岁。赵直的话在何祗脑中回响。

够了够了,声色美食,游戏饱眠,四十八岁还不足够吗?

突然,房门被仆人连滚带爬的推开,同样连滚带爬进门的还有何祗掌管的狱中的小吏。“什么事?”何祗向后靠在自己奢华的蜀锦枕头上,不耐烦的眯着眼睛抓住还剩了点的睡意。

“丞……丞……丞相已经入城了,明日一早就来录狱。大……大人,我们……我们怎么办?”天知道这一个月以来,他们是怎么跟着何祗醉生梦死,日夜宴饮狂欢。

何祗听了也是一激灵,不过转瞬就又懒洋洋的靠了回去。

“大人?大人!丞相最恨怠慢,我们必死无疑啊!”

“急什么,就算是砍也先砍的是我。你现在就给我准备,我要点灯见囚。”

“什么?!现在?!大人,那,那来不及了啊……”

诸葛亮知道自己昨夜进城之时已经走漏了消息,但最长不超过一夜,量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而当他此时连问到第三十二个案子,纵使无知小儿也能发现手中公文上未干的墨迹,何祗却能对答如流,毫无错漏。

诸葛亮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端详着这侍立在身前的壮大身体。他想到了耒阳县的庞统,广都县的蒋琬。

“你是在效仿当年的庞士元,蒋公琰吗?认为朝廷亏待了你?”诸葛亮的语气听不清喜怒,除何祗之外,周围官吏无一不低了头,缩起了身子。

“不,祗跟随杨太守,知足。”

诸葛亮并非不知杨洪时常嘲笑何祗,莫非他是对上官不满,故意说了反话?

“孤把你调入丞相府中做府令史,如何?”

“不,丞相万万使不得。祗……祗弱才,怎能进相府?”

此时还说是弱才,那就是造作了。这何祗竟躲避丞相府如避鬼魅,难道拥有如此大才却当真这样胸无大志?

“何祗,你抬起头来,告诉孤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当真就想在这狱中终老?只要你说实话,无论你说了什么孤都保证不会怪罪。”初到之时的怒气已经消失殆尽,诸葛亮望着何祗这张臃肿肥大的脸,好奇他究竟会说出什么话来。

“既是丞相钧旨,祗便说了。祗想人生在世,又有几多日夜?何苦拼命劳累。相府之中人人勤勉,丞相自身更是鞠躬尽瘁,内无余帛。祗好酒,爱美食,喜歌舞,崇奢华,不敢前往。不如在此自在逍遥。”

听罢这一番言论,诸葛亮难得的怔了证:“何祗,你以为进了丞相府,孤就会制止你饮美酒,吃美食,看歌舞,买锦缎?”

“是……却也不全是。”

“哦?还为什么?”这奇谈怪论,居然还不止一套,诸葛亮感觉自己快要笑出来了。

“还因为……还因为反正祗也活不过四十八岁,剩不了几年,就算追求功名,也终究是一场空。赵直给我占过梦,我只能活四十八岁。”

“莫非你活到了九十八岁,百年之后剩下的,就不是一场空吗?你说你只能活四十八岁,那你看孤像是能活到多少岁的人呢?”诸葛亮站起身来,右手执起洁白的羽扇。

何祗凝神,仔细的望过去。太过繁重的思虑和公务让尚且不过天命之年的季汉丞相早早的两鬓留霜,但他的眼睛却满满的是智慧与深邃;他不拥有强健的体魄,但是他的身型却挺拔如松柏,稳稳的担着季汉的天下,荫蔽着蜀中肥沃的土地。即便在这阴暗的地下牢狱之中,他也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飘然如一顿足便可飞升的仙人。生死在他的面前单薄的不值一提,只要处身在这世间,就那样鲜活,骨髓深处强大的生命力就带着周围的所有人热血沸腾,充满希望。恍惚间,何祗竟痴了,那颓废尘封已久的心竟又吱吱嘎嘎抖落灰尘转了起来。

“何祗,孤偏偏不会放任你逍遥。有人说孤事无巨细,但孤只管该管的。只要你不贪墨,吃什么,穿什么孤又为什么要过问?只要你能政务精通,纵使你日夜颠倒,醉卧观舞孤又何必要烦心。孤不在意你是能活到四十八岁还是九十八岁,人或早或迟终有一死,逃不过化为黄土。但哪怕你只有一年不辜负你的才能,你的名字就能永留青史,而季汉会替代你千秋万代。”

丞相的钧旨第二日便到了丞相府,蒋琬打开书简,那是一道册令——迁何祗成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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